阿里七七

阿里巴巴是我哥

少年愁

脆脆鲨:

第一次写电视剧衍生,人物基本大修过,ooc,带一点点电视剧背景,因为内容,不好带tag。 @云散则见月 更完了,对姑娘十分抱歉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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旋转的球飞过来,可以想象随之而来的习习一阵风,像一颗子弹打进他的手套里,又像一颗活蹦乱跳的心,从他手里挣扎逃开。20米远投出这颗球的少年风风火火走过来,站在他面前,正是日头当空,尹柯蹲着抬头看他,光让他不得不眯着眼。“你干嘛呢,本来就不怎么来练习,还发呆。”他说话却是很平,只是习惯性尾音翘起,平白无故带着凌人气焰。


 


“对不起,是我的错。”他提高音量,对着剩下的队员,“麻烦大家,再重来一遍。”班小松高呼,“没事,没事。加油!”邬童瞪着他,看着他面罩下的平静嘴脸,一阵气翻涌上来,但只能回头站位,重投一次。


 


这次,球稳稳落进手套里。“好球!”班小松振臂大呼,他拍拍邬童的肩,“刚才那球,球速怕是要超130啦。”被搭肩的投手只是望着那里的捕手,不知道生得什么无名火,“只是随便投得。”说完,下课铃响,他解开手套,甩着走了。


 


班小松搭他肩的手还凌空着,他自己讪笑几声,又站在尹柯旁边,“他生得什么气。”凝望着他挺直的背脊,“谁知道,他无时无刻不在生气,保持愤怒。”班小松窸窸窣窣笑了,“绿巨人也这样。”他也笑,只是笑怎么会有人连背影都自带桀骜不驯感觉。


 


夏末,什么东西都疯长,杂草,灌木,高一学生,生长实际有声音,破土而出,骨骼增长,嘈杂的,喧哗的,无休无尽,日夜不止。班小松在他耳边咔嚓地嚼着坚果,啰嗦个不停,“你和尹柯到底什么深仇大恨,也不说。”“你怎么就缠着我,不去问他。”邬童从他手里把坚果夺下来,缀在蛋糕表面,“还有这是用来做蛋糕的,不是给你吃得。”“奇怪,做好了蛋糕也是我吃啊。”他望着空空如也的手,又看那一排小蛋糕,再看做蛋糕的人。


 


周围一圈女孩也暗自瞄他,他也能全视而不见,把模具边溢出的蛋液擦干净。风光极盛,班小松想,他怎么能如此耀眼,却又毫不在乎,看着他自然就会笑,就会心动。“看什么!”他说话低沉,听着很凶,吓得退腼腆少女,吓不退班小松,“看你,你帅啊。”“我看你是想吃蛋糕。”班小松摇头,“不吃蛋糕,我也觉得你帅。”


 


“行,那我是不是全校最帅的。”“我才是最帅的!”蛋糕膨胀起来,充斥着甜的气味,他端出刚烤好的一盘,“得,蛋糕没得吃了,快走吧你。”班小松眼疾手快地偷了一个,烫的手指发颤,两只手换着拿。


 


回教室放在桌上慢慢吃,一边尹柯看见,笑着摇头,“你又去找他了。”“找谁?”他反问,仍旧烫,一小点一小点揪着吃。“还能是谁。”他说完又看回课本,一脸老神在在。蛋糕慢慢放凉,班小松却不想吃了,一时不察被焦耳抢去,最后只追回一张包装纸。


 


翻来覆去地看那张纸,尹柯看他满眼失望,“再去要一个呗,他没这么小气。”班小松揉皱那张纸,“我认识他不久,可不知道他小不小气。”说完自觉别扭,看向他,尹柯只是笑,“你们是不是,没头脑和不高兴,你没头脑,他不高兴。”“恰恰相反。”他又笑,班小松没了气,就好比考试,你焦急不安不知道答案,邻座却如鱼得水。


 


你心烦,又无可奈何,只好放弃。


 


“说到底,你们什么误会说不开。”他终于不笑了,只是回答,“没什么误会,也没有什么说不说开。”他复又低头看书,夏季短袖下的手臂隐隐作痛。


 


“班小松,蛋糕吃完了?”邬童回来,看着猛吃坚果的人,班小松嗯了一声,点点头。“怎么样,好吃吗?”“不好吃,没坚果好吃。”邬童削了一下他的头,“那你下次别来。”“诶,你怎么动手呢还!”他腮帮子里都是还没嚼完的榛果碎,伸出手也要反击一下,被人轻松拦下。


 


吵嚷个不停,尹柯只是看着书,偶尔笑一下。邬童隔着班小松挥动的细胳膊看他,


他浅浅梨涡,礼貌疏离,再没有当年少年爽朗意气,他们也不复亲密无间。嫌隙已成,他不问,他不说,渐渐离心。


 


尹柯刚回家,他妈妈迎上来,开口就问怎么回来晚了。“老师拖堂,讲作业讲得久了。”“是吗,不是打棒球才回来的晚了吧。”她语气狐疑,他只好再复述一遍,“不是,真是拖堂,所以晚了。”他妈妈上下打量他几眼,才让他洗手吃饭。


 


家中大门好像间隔两个不同的世界,外面四季轮转,此处永远寒冬,踏进来连呼吸都凝涩不堪,他坐着,躺着,回话,吃饭,每一个关节都是僵的,他时而觉得紧紧地和母亲绑在一起,时而又觉得他们已经离得很远,怎么也不能自然地相处。


 


他抽屉里还放着那幅画,画上两个穿着棒球服的背影靠在一起,摸上去水彩风干后凹凸不平,何止是离母亲,他连离从前的自己也遥远。他那件初中白色的棒球服早已不知道被扔到哪里,那个没赴的约还被一个少年记恨到现在。他抚上自己身旁的另一个背影,笑着深吸口气,断断续续吐出来。


 


渐渐听到脚步声,他把画放进抽屉关上,将所有心绪锁紧,又是一张认真努力的脸。“作业写完了吗?”他妈妈随手放了碟水果在台上,附身看看他的那些试卷,都还不错,她心里满意,面上却严肃劝勉。尹柯连连点头,俨然慈母孝子一派和谐。她心里知道,不过是假象,但假象也好,谁不是小心维持笑脸,不让人看见心底落寞。


 


她却从没想过,他们是至亲母子,本不该隐藏。


 


初三没去的那场比赛,也许成了他一生的转折点,他第一次违逆母亲,却也在彼时决定放弃,放弃棒球,放弃守约,放弃邬童,放弃这束光。高一能再相遇,他觉得是灾难,已经决心走向黑暗,要怎么忍受光的出现。


 


“今天放学训练吗?”“我有事,不能去。”听到这话,面前的少年蹙眉瞪他,尹柯还没解释,班小松先开口,“尹柯妈妈不太理解。”他看一眼班小松,又看堵在他眼前的邬童,“我妈给我布置了额外功课。”他站起身,微笑着说了一声,“不好意思,我先走了。”邬童极快极低地俯在他耳边说了一句,“你这懦夫。”


 


他还是那样笑,微微颔首,走过他身侧。


 


一时间暗潮涌动,班小松自觉被这两人挡在墙外,十分不自在。只好努力向还剩下的这个人宽慰,“也不是第一次了,你也知道尹柯很努力,体育课都会来训练的。”邬童没说话,只是盯着走廊深处,班小松暗自苦笑一下,“你不会也想翘了训练吧。”“我可不像某些人。”他终于扭头对着班小松讲话,眼里却残留着怒气。


 


于是训练时完全是意气用事,王牌投手也可以把球投得一塌糊涂。班小松极力插科打诨,调节气氛,也没能挽回半分。结束的时候,他特意和邬童一起走,“我实在想知道,肠子都快痒死了,你们之间到底什么事。尹柯说没什么,你像是有血海深仇似的。”


 


他一听这话,不屑地哼了一声,“他当然觉得无所谓,他一直觉得无所谓,打不打棒球无所谓,答应了别人反悔也无所谓,他什么都瞧不上,放不进心里,冷血得很。”他说这话似咬牙切齿,听得班小松不断吞口水。“我觉得还好啊,尹柯总是很礼貌,总是笑。”


 


邬童忽然停下来,班小松一趔趄差点没摔倒,他刚想大声嚷怎么停下来也不说一声,看见邬童的脸浸在血色夕阳里,轮廓泛金,如此炽热温暖的色调里,他是九月的冰,“我不喜欢看他笑。”班小松眼睫扑闪,半真半假地说,“我也不喜欢。”


 


邬童不喜他冷漠疏离,笑里无快乐神情;班小松不喜他总是对邬童的事头头是道,讳莫如深的笑。


 


可怜尹柯,被两个人当做话题说了一路闲话。


 


他从前不是这样,至少在邬童初认识他的那段年月里不是,以前也偶尔觉得他是有心事,但也比现在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好。他并不擅长去关怀体贴别人,也不想追问,想说他自然会说,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么想掘出一颗心,看看里面是什么结。


 


这个人对他来说意义太大,他们如此相像,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,又这么不同,他骄傲狂妄,尹柯冷静自持。邬童曾一向不把别人放在眼里,也不需要认同,自觉好便是好。


 


“你这个姿势不规范。”他犹记得初中棒球队,两人初次见面,他不屑地瞥了一眼,还是继续原来的投球方法。


 


“手臂高点会更好。”见他没反应,尹柯又提了一遍,他觉得语气表情都已温和有礼,没想到那个男孩一双桃花眼一挑,把球随意一丢,解了手套扔到地上,站在他面前就是一句,“你什么意思。”


 


他靠的这么近,尹柯可闻到他身上一星汗味,一阵风来,将他鬓角的碎发吹起来,这个男孩子逆着光,为他一句话而怒不可遏,“只是建议。”他笑笑,邬童不知道他笑什么,眉头紧锁,“你笑什么,有病。”


 


“你叫什么?我叫尹柯,做个朋友。”他转过头,即使被人骂了有病还在微笑的人露着一边梨涡,伸出手来,他背过身跑开,嘴里却大喊了一声,“邬童!”他并不缺朋友,但也就这一个,背弃了约定,还叫他心里为其开脱一百遍。


 


不止一百遍,只要尹柯给他一句苦衷,一个皱眉,一个苦笑,他可以为他找一千个理由,原谅他一万遍。


 


可他什么也不愿给。


 


明明前一天还像仇人对峙,今天又像一般同学,班小松夹在他们两个人中间,看着他们你来我往地斗嘴。“这题怎么做,尹学霸?”“我看看,要一会。”“不是拿训练的时间补课去了吗,这都要一会。”“我不是百度搜题。”尹柯从草稿里抬眼看他,邬童就扭头望天。


 


班小松快要窒息了,这两个人就像是两面移动的墙,要将他的胸腔压扁。“诶,尹柯,我们趁午休去买点吃的吧。”说完就拉着他走,出了门班小松张嘴深吸一口气,没有拉尹柯出门时热切,拖着他胳膊的手也插回口袋。


 


“怎么了?”尹柯看他大口呼吸,“胸闷吗?”“是啊,快要憋死了。”班小松转过来看他,横着走,“邬童喜欢什么啊?”突如其来的一问,“问这个做什么?买来送他啊?喜欢他?”本是说笑着一问,一向嘴碎的人却没有了声音。


 


尹柯看他,他眨了几下眼,忽然露出一个古怪的笑,“是啊,我喜欢他。”


 


“你呢?”班小松反问他,他只是握紧拳,许久没有回答。班小松以为等不到答案,蹬蹬地朝前走了,直到身后的人轻柔地说了句,“是啊,我也喜欢他。”轮到他沉默,尹柯走到他身边,“我喜欢他,很久。小松,你觉得你打的破我和他三年时间吗?”


 


班小松笑出声来,却恨着盯着那双琥珀色带着笑意的眼眸,“打不打的破,要打了才知道。”


 


“尽可一试。”


 


好猖狂。班小松想。




班小松的回击那么幼稚而迅速,凡邬童所到之处都能见到他,他把头搁在邬童肩上,如一条两头蛇。尹柯曾读过,古人认为两头蛇是不祥之物,旁边附有一张插图。他又看这两个人,很明显,长在别人肩上那颗脑袋正在朝他吐信示威。


 


他盯着班小松笑,倒惹着邬童不快,他陡然生疑,转头看班小松,“你是不是在我背后扮鬼脸呢,啊,班小松。”“真是冤枉,我好端端站着呢。”娃娃脸的少年耷拉着嘴,好不无辜。“好好好,我错怪你了。”,邬童转过头看着仍旧在笑的少年,“忘了一些人没事成天笑。”


 


尹柯听到,笑意更深。邬童不耐烦,坐回自己位置上,把头埋在书里,班小松也坐下,他隔在两个人中间,往尹柯方向侧支着头,挡着他看向那边的视线。他原以为尹柯会就此低头,没想到他只是看着自己,班小松终是按耐不住,低声问了一句,“你看什么。”


 


尹柯摇摇头笑了,班小松便更加暴躁,只是隐而不发,眉头快扭成一个结,又问,“你笑什么?”。尹柯心想,这两个人都对自己的笑如此敏感,原来即使是两头蛇,也不过一个七寸。“小松,吃坚果吗?”他摊开手掌里面一堆色白滚圆,剥好的夏威夷果,班小松像是一只没被喂熟的流浪猫,警戒着看了眼,还是拿了一颗吃。


 


吃着吃着,他大为后悔,认为敌方这是用食物来瓦解自己信念。中招了,他用手捂着脸,仰倒在椅背上,嘴里还不停嚼着夏威夷果。


 


他这一躺,邬童就露了出来,他正朝着这里看,尹柯本看着班小松发笑,这时看回去,笑意还没散去,直直被人望进眼里。邬童无声地对他说了几个字,他读着唇形,在心里回味。


 


他说,“这样很好。”


 


临放学下起雨,棒球队也不能训练,一堆学生凑在屋檐下给爸妈打电话,喊着来接。尹柯本就有一把伞备用,从人群中穿出去,没走几步路,后面奔过来一个人,倏地钻进他伞底。十六岁的少年颌骨明显,鬓发上的雨水凝成一颗从他脸上顺着脸廓线条滑下,“我好像没说要和你撑一把伞吧。”


 


邬童如此自然且理所应当,“那你是要把我扔下?反正你惯常做,一年前是,今天也可以。”他又提起这件事,尹柯觉得右胳膊一跳一跳地疼。这事是两人之间的嫌隙,尹柯不愿多说,只是顾左右而言他,“送你一程还是可以的。”


 


“到底为什么?你也不给个理由。”伞底空间过于狭窄逼仄,邬童的问句是一柄剑,明晃晃要剖开他的心,他躲不开。若是过分认真地投入地去看一个人,做一件事,是会忘我,邬童眼里再没有纷纷的雨,和或轻或重的雨声,他只能见他眉眼,只能听他呼吸。他太想要这个答案,即使不是他想听到的那一个。


 


“你听见,鸟叫声了没。”同样的招数,邬童笑了,笑声尖锐而短促,他笑自己愚蠢,可悲,一个人的忘我,在另一个人的眼里是什么滑稽样。他转身就要跑出这把伞外,手臂被尹柯捉住,硬生生把他拖回来。


 


“你看,两只幼鸟。”树下果然两只灰色的团子,被雨打湿了窝在一起。“这是什么鸟?”邬童凑近了看,只能看出一定不是麻雀。“不知道,应该是从树上掉下来的。”“捡回去养吧,省得死在这里了。”邬童拿手去触,两只小鸟瑟瑟发抖。


 


“真可怜还这么小。羽毛都没有长满。”他点点两只小鸟正磕巴的头顶,尹柯也伸出手来,食指抚在小鸟胸脯,湿哒哒的羽毛黏在一起,鸟类剧烈的心跳与他指腹相抵。幼小的生命这么脆弱又顽强,只是为了不知几朝后的飞行,他忽然想起自己。“也许,死了说不定也是件好事。”


 


邬童惊诧,拽着他手臂,将人扭过来,眼里尽是不可思议,“你说什么?”“以后说不定会很苦的。这么小,也没有父母教它怎么捕食,你这时候拿回去,难道养它一辈子?”“为什么不行。”偶有雨从他额头滴下,整个人都湿漉漉的,但他眼神是这样明亮澄澈,没人会怀疑他话语里的坚定。


 


“而且,你怎么能因为不确定的未来,而去抹杀掉一切好的可能。”他离自己这么近,像是梦境里的一束光,忍耐许久触碰他的欲望,尹柯沙哑着开口,“如果,他已经放弃一切希冀的可能了呢?你怎么救他。”


 


他们已不再谈论那两只小鸟,两个人都知道,他们在说别的,更重的东西。


 


还没有听到答话,远处跑来一群人,披着校服,躲雨回家,有两个人吵吵嚷嚷落在后面,一脚踏进水塘,水花四溅。焦耳喊道,“班小松,你干什么!我身上被你溅的都快比淋的多了。”“说得好像我身上和你不一样。”


 


蹬蹬跑到拐弯处,看见两个人撑着伞蹲在地上,班小松定睛一看,把浅浅一水坑的水踩得二丈高,焦耳被溅的湿了一裤脚管,“班小松,你发痴啊。”班小松眯着眼在面前两个人身上逡巡,忽然又瞪圆了眼,“那是白头翁吗?”


 


他蹲下来凑近一看,果然是两只白头翁幼崽,“我在电视上看过,就是这个样子。”他说完把衣服脱下来围住它们,“一会它们爸妈就会听见它们叫了。走吧。”“它这样不会淋死吗?”邬童问他,班小松看看那把伞,“你发发善心,把伞给它们半盖住就成。”


 


尹柯把伞斜插在地上,脱了衣服盖在头上,邬童看着他,他笑笑,“还看着做什么,跑啊。”雨就这样劈头盖脸打下来,滂沱大雨,要把他的心淋湿了。


 


尹柯回家把衣服换了,他妈妈隔着门喊他快点,吃了饭,就去写作业。问他最近月考如何,他含糊回答几声,镜子里少年上身裸露,右臂上深深浅浅的疤,接种的卡介苗被围在中间,像是一只眼。


 


刀片划过肌体是痛的,钝痛,他摸过那一片肌肤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。他妈妈还在外面喊他,他穿上衣服,走出去,走过自己房间,走到餐桌面前。夹一筷子虾仁,放进嘴里,没有吃出什么味道。


 


他已经不会再以这种自残的方式来感知自我存在,只有挣扎者才会一遍遍试探,他早就放弃了。疼痛并不可怕,疼痛是生存,可怕的是麻木,是无知无觉,再不去对生活抱有期待。他是被动的,被动地走下去。


 


他在母亲耳提面命下成长,他看得出他妈妈眼里的希望,是只承载在他一个人身上的,他以为爱是这样的,爱是一种负累。邬童若再靠他近些,他怕会不顾一切,把他拉下自我都寻找不到的深渊。


 


隔天,班小松打着喷嚏来上学,他那件校服外套给了那两只小白头翁,于是可怜巴巴地瑟缩着,眼泪汪汪地看着邬童,邬童被他那副流浪狗神情弄得没法子,把自己的外套给他披上了。他转头给那边的人一个胜利得意笑脸,尹柯喂给他一颗榛果,他想也没想就嚼起来。


 


嚼着就恨起来,这个人就这么相信时间,对此间感情如此坚定不移,他的笑像是羞辱,笑他班小松白费力气。他怎么能服气,他拒绝了第二颗投喂的坚果,把自己的拆开来吃了。尹柯收回手,自己吃了那颗被嫌弃的榛果。


因今天是星期五,提前放了学,邬童原以为尹柯这次会一起训练,没想到一再被拒绝。他足够好声好气问他,“就两个小时训练,明天礼拜六,你想学到几点都行。”“真的不行,不是这个原因。”他低头自嘲般笑笑。


 


“那是什么原因。”他总有这种本领,把让人退缩的空间一再堵死,只叫人难以呼吸,“你连这两个小时都拿不出。不如直接退队好了。”尹柯不响,良久抬头,话还没有说出口。“你敢说个好试试看。”那尾音如同被踩到痛处的尾巴翘地厉害。


 


“你是不是什么都不在乎,棒球,承诺,朋友。对你来说,什么才最重要呢?”他说得伤心婉转,是没有人见过的邬童,“那我呢,我对你呢。也是随手可弃。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?”


 


不是不在乎,是太在乎。他直到现在还没有放弃自己,不论躲到哪里,仍旧想照亮自己。


 


这束光是这么耀眼,令人不可直视。


 


他又感觉到疼痛,又想抓住这些稍纵即逝的感情,依赖他,将自己的痛苦分给他,麻痹他。他眼里挣扎,还是毫不作为,眼看着人落寞离开。


 


邬童以为他无论是伤心还是生气,最后都会转化为暴躁,看什么都不顺眼,想要摧毁整个世界,此刻他发现,真正失望,是被抽干精神与力气,连手指都懒得动弹。原来喜欢一个人要如此卑微,他万分执着,想要窥探尹柯的心,即使将自尊都摔碎一地。


 


碎掉的东西里混杂着这些年里熠熠发光的感情,别捡起来,他心里喃喃自语,别捡起来。


 


两大队柱都翘了训练,整个队都散了回家。班小松在不远处看见魂不守舍的尹柯,三步并两步地跑过去,“你们又吵架了?”尹柯点头,却没有笑,班小松倒着走,“我以为多坚固啊,不过一碰就碎的泡沫。啪。”他做出泡沫碎掉的手势,五指张开,像盛开的一朵花。


 


“那也不是你打碎的,小松,你真的喜欢他吗?”班小松停下来,尹柯还在朝前走,只听见班小松说,“你看不起我的喜欢。”他急速走到尹柯面前,“你总是这样,轻视我的感情,我的努力。”“我不过怕你误会自己心意。在你心里,他是王牌投手,样样都好,你总是仰慕他,但这就是喜欢吗?”


 


班小松在脑海里组织半天回击的语句,只能如同个跳脚小孩般,“你胡说!我难道自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吗。”尹柯看着他,想揉揉他的头,被班小松躲开。


 


当局者迷,但谁不在局中,谁看的清对方。班小松望他远走背影,心里如海浪翻滚,喘息不停,他被激怒了。


 


礼拜六,尹柯照旧读书写作业,一部手机从背后扔过来,屏幕上写着,“尹柯,你今天还来训练吗?”他动弹不得,不敢转头去看他妈妈,一时间只是沉默,他妈妈先开口,“你还在打棒球,你还在骗我,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。”


 


昨天,也有一个人问他,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
他到底要变成什么样子,才能够满足所有人对他的期望。“您叫我变成什么样,我就变成什么样子。”他妈妈只当他回嘴,他从没有以这种语气和自己说过话,“我叫你骗我,叫你去打棒球吗?你自己犯了错,还不从自身找原因吗?”


 


“犯错,我不知道什么是对,什么是错。做您说的对的事,我并不快乐,反而犯错,还让我有喘息余地。”“什么意思。你还和我顶嘴是吗?”她已被小儿子的反驳冲昏了头,顺手就把杯子砸碎在地,水和玻璃四溅,这段如履薄冰的母子关系在这一刹那,破碎开来。


 


他再难维持虚假笑脸,眼泪不由自主地下落,“我只是一直都不开心,您却从来,从来没有发现过。”


 


她只是一味劝他努力上进,从没对这个高一男孩的内心一探究竟。那些浮于表面的顺从,让她不再深究。


 


突然间门铃急促地响,尹柯妈妈将泪拭干,匆匆去开门,他也只能在这片刻大口呼吸。门外站着个清隽可爱的少年,笑起来还像个小孩子,“阿姨您好,我是尹柯同学,我叫班小松。我们今天要做实践报告的。”他摸摸索索从书包里拿出张实践活动纸,“尹柯学习好,我们可不能没有他。”


 


“啊,是吗。”比起班小松的准备充分,尹柯妈妈此时倒有点急促不安,她朝屋里喊了几声,尹柯缓缓走来,他脸上泪痕清晰可见,班小松视若无睹地把他拉走,顺便回头明媚一笑,“阿姨,我们走了!”


 


门关上,他似变脸一般,放开拉着的胳膊,“我来救你,该怎么谢我。”尹柯苦笑,“你怎么这么不要脸,发短信的不也是你吗?”“是啊,发短信的是我,救你的也是我啊,并不冲突。”他把那张实践报告又放回书包里,说起自己的报复像是说家常话。


 


“你倒是很会拿捏我痛处。”尹柯斜眼看他,班小松耸耸肩不说话,“你说我要是告诉邬童,你怎么样。”他眼神变换几回,沉下声来,“你也很会拿捏我痛处。”“小松,我倒是很佩服你,想做什么就去做了,也不计较后果,想要什么就去拿,从不掩饰自己,你是这样,他也是这样。”他抬头,松动着刚刚僵硬的肌肉,语气悲哀。班小松看他,“要说像,有时候我觉得我和你才像吧,在他面前,谁不想把不好的藏起来。你看,我们连喜欢,也喜欢的这么悄无声息。”


 


他们坐在小区假山旁边的凉亭,班小松买来两支棒冰,冰碎在口腔里,咔嚓咔嚓响。“你们真讨厌啊,明明登对,还要不停斗嘴,为了什么?”冰在舌苔上滑走化光,“为了显得你们情深意厚,更加般配?”说到这里,他显得落寞,他清楚自己从没有走进过这两个人的世界,无论做什么,都只是一场独角戏。


 


于是不说这些,他又变回那个嘻笑的班小松,“你知道我在你家楼下蹲了多久?幸好你家一楼,否则我脖子都要望断了。你得请我这根棒冰。”尹柯应下,“小松,谢谢你。”他叹了口气,抱拳道,“告辞,咱们后会无期。”尹柯回礼,“多谢相助,礼拜一请尽早来抄作业。”


 


班小松哼了一声,“出都出来了,去哪里转转吧,棒球场啊什么的。不要走得太远,出了事,我可兜不住。”他说完,一溜烟跑了,尹柯看着他,瘦削的班小松在夕阳下落的光芒间蹦跳。


 


尹柯转去了学校棒球场,已经有一个人先到了,坐在一边草地上,将球在手与手套间滚来滚去。他走到邬童身边坐下,着实把人吓了一跳,“你不用学习了?”他似嘲讽问道。尹柯笑笑,“从学习的魔掌中暂时逃出来。”


 


“我有时候后悔,初中太过自大,也不懂怎么和人相处,又觉得要是专门问你怎么了,显得太过是非。”他把球扔进手套里,摘了帽子看尹柯,“那时候不问,没想到就错过了,你现在已经不愿意说了。”他有时觉得自责,如果当时就觉察出他伤心,即便是微小关怀,也不至于让他变成现在这样。


 


他明白尹柯所有的不开心,只是欠了一句为什么。


 


尹柯微笑,手却收紧,指甲快要嵌进掌心,“没关系,我挺好的。”“是吗?”邬童跌跌撞撞地扯起他,一眨不眨地凝视他,“是吗?你敢说这就是你想要的生活,这就是你想要做的事,你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敢说。这不是你,我要见你,从你那恶心假笑的壳子里,爬出来见我。”


 


他终于不再那么笑了,“你到想要什么呢?”邬童反问他,“是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他摸摸这些年邬童稍长的发尾,摸摸他皱起的眉头,摸摸他颤抖的眼睫和泪。


 


那么多难熬的夜晚,这张肖想的脸庞,是他唯一的光。


 


他抱住邬童,轻轻搂住,在他耳边说,“我想要你。”邬童偏过头去看他,被他抚过鬓角,脸颊,轻柔咸苦的一个吻。晚风袭来,从他们间流走,邬童从此记住这个味道,十六岁夏末,尹柯的味道。


 


他颤抖着双手,先挽住尹柯的肩膀,再像脱力一般滑下,他摸到那块皮肤,凹凸不平。他粗喘着想要去看,尹柯从他肋旁穿过,头一次这样拥抱他,“别看。别看。”他还是撩起那只袖子看了,纵横交错的伤疤,令人胆战心惊。


 


“什么时候弄得,你自己弄得?”“初三毕业的夏天。”原来苦苦追寻的答案这么刺耳,邬童碰触那些伤口,好像可以就此感受一点少年当时的苦痛挣扎。“为什么不说,不告诉我。”“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知道,也不要知道我对你的心意。”尹柯捧着他的下巴,“你最好永远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,骄傲狂妄,不被任何事负累。”


 


“你实在太过小看我,我难道承不起你这份情。你怕我负累,你怎么知道,我难道不是乐意负累。”尹柯笑了,两边的梨涡全浮现出来。“就这样笑就好,就很好了。”


 


他觉得轻松,像是拔掉一个在心上卡了很久的塞子,痛苦彷徨就这样淌出来,被身边的男孩揉碎。他不再去掩饰,不论是对邬童,还是母亲。


 


礼拜一,班小松来一大早抄作业,等抄完才发觉两边人都心情好得出奇,他两边看看,最后还是转向尹柯那边,默声问他,“和好了?”尹柯分给他一把杏仁,“更多。”班小松一把把杏仁拍进嘴里,杏仁的外衣总是这样,微微泛苦。邬童看他鼓着嘴大嚼特嚼,问他,“班小松,你吃什么呢?分我点。”班小松咽下坚果碎,“给谁也不给你。”


 


邬童突然被这小子撒气,还以为哪里得罪他,下午特地示好,要带他训练。班小松拿着语文书挡脸,“不去,不去,我还要找语文老师背书。”说完撒腿就跑,邬童看一眼尹柯,“他怎么了?”“由他去吧。”


 


班小松一首水龙吟翻来覆去背不出,今天被指名去办公室背,他坐在语文老师面前,心思杂乱。语文老师一看他就在开小差,拿调咖啡的勺子敲了一下杯子,清脆一声,班小松即刻回神。


 


他耳边好像还是环绕着刚刚那声,他以为喜欢这种感情是一条弦,系在一个人身上,所以当不再喜欢时,该有弦断玉碎音。他涩然耷拉着嘴角,说自己准备好可以背了。“水龙吟,辛弃疾,楚天千里清秋,水随天去秋无际。”他拖长着音,能让自己有机会想想下句,背得摇头晃脑的,“遥岑远目,献愁供恨,玉簪螺髻。落日楼头,断鸿声里,江南游子。呃,把吴钩看了,嗯,栏杆拍遍。”


 


正想下句呢,看见窗外他们打棒球,投手和捕手配合默契,一个好球。邬童跑到尹柯前面,耀武扬威的,尹柯摆摆手叫他回去。他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办公室,隔着一扇窗,看着这一幕幕,一直如此。


 


不知何时系弦,不知何时弦断。


 


“无人会,登临意。”


 


不知道外面谁说了什么,一群人齐齐望过来,有朝他扮鬼脸,有喊他名字的,邬童大喊,“班小松好了没啊,连首诗都背不出啊。”尹柯也看过来,“小松,好好想,教过你的,有诀窍的。”人声嘈杂,渐渐分辨不出他们声音。


 


班小松朝语文老师露出他一贯“班小松式”的笑脸,“诶呀,我忘记下半阙了。”


 


少年识愁,幸而愁短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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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三角太难写了,他们不是单纯的我爱你你爱我的循环,事实上只有尹柯邬童这一条感情线,班小松属于一个很神奇的存在。我一直不想把人物写得过于单薄,但是实在是隔了一个复习周一个期末周,拖得太久了,很多情节连贯不了,我放下了对邬童性格和他们初中的事,所以看的时候就只能通过尹柯去看他,实际上他是一个特别厉害,特别有朝气的少年。




这篇挺有遗憾的,所以在篇尾写了这么多,感谢阅读,祝好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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